石榴裙风波
黄河穿过鲁中平原的丘陵谷地绵亘而下,朝着大海日夜奔流,遇山逶迤遇水肆虐,沿途留下几多支流纵横踟蹰,无意间养育了千里沃野。
黄河岸边的石榴镇前身是几个毗邻的荒疏村落,石榴树遍布郊野。距今
三百多年前,我的祖辈从北京城出发,挑着锔盆锔碗的担子一路吆喝来到石榴镇。随处可见密集的石榴花叶间躲藏着拳头大的番石榴,籽粒饱满晶莹如玉,还未放入口中咀嚼,只消把那层榴衣破开,闻着涩涩的清香气忍俊不禁,口水不知不觉蓄满唇齿间,迫不及待要一亲芳泽。不知是留恋火红色石榴花的芬芳还是被酸甜可口的番石榴所吸引,我的祖辈们停下流浪的脚步在村里扎下根来,原本默默无闻的小村庄逐渐开枝散叶繁衍生息,直到今天成长为不容小觑的石榴镇。
荣家祠堂里曾经有本泛黄的线装家谱落满灰尘,记载着三百多年荣氏一族的传承脉络,可惜文革初期被荣家的革命小将一把火烧光了。最近有位荣家后生宣称,他查阅大量史料相互佐证得出准确结论:清康熙年间从北京城出走的荣家两兄弟是避祸逃脱的罪臣后裔,犯案的高祖讳荣庭,是乾隆朝一位耿介言官,因上书弹劾权臣埋下祸根,遭诬陷被判满门抄斩,两位荣家公子在家仆的帮助下乔装打扮成走街串巷的锔匠才得以幸免,一路流落到此地,所以石榴镇荣家祖源一门两支是荣庭后裔,与此地其他荣氏没有血缘关系。
荣家家史听上去颇具传奇色彩,既然有清史简牍为证,同时也印证了荣家后人关于祖辈的模糊传说,遂得到一致认可。另据清嘉庆年间《野叟谭史》记载,荣庭祖籍河间,幼有神童之誉,弱冠科甲高中探花,英敏绩学淹贯经史,授编修入翰林,因秉性刚烈构衅权臣,致遭灭顶之灾云云。
考证家史的荣家后生就是现任石榴镇镇长荣杓。他生得大鼻子小眼睛一对招风耳,相貌十分朴陋,幼时瘦弱现在肥壮,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荣杓每周一都会出现在镇委会电视电话会议的主席台中央,接受全镇人民的瞻仰,那是他的专座,也是他独创的施政方针,每周现身荧屏做述职报告。
我是荣杓的堂弟,熟知他的身体特征和生活习性,即便他老婆也不见得知道更多。譬如他的大鼻子,左翼五个麻坑,右翼对称的五个麻坑被一道疤痕磨平了两个,还剩三个,那道划痕是他小时候爬树摘石榴时被树枝划伤的。左腋下的腋毛有一半是白的;右腿膝关节从小怕冷;三餐不离食醋,经常控制不住自己难以禁止的气体宣泄,有时候看到电视直播画面中荣杓微微倾侧的身躯就知道,他又在放屁。还没主政石榴镇时,他通常会在一通响屁后哈哈大笑起来,别人随声附和,虽不至于交口称赞那屁放得如何洪亮高亢悦耳动听,至少赞一句上下通气身体健康。
石榴镇电视台经常转播荣杓宣讲述职报告的画面,他有时显得不够自信,抬手拂拭日渐稀疏的头发时过于小心谨慎,仿佛青春岁月就是头顶的毛发,凋零一根都让他心疼。这完全符合荣家后裔的典型特征,大约四十岁开始,荣家的男性会从头顶的发旋开始脱发,直到七十岁左右几乎脱光,只留大写意般一圈斑白的灰发像头箍样悬垂在头皮周边。我也经常下意识用指尖轻触头顶的发际,我自然逃不过这个规律,这已然成为荣家后人身体上的族徽。
从我开始恋爱直到结婚生子,爷爷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