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图为百家号正版免费素材小时候最期盼的事情，莫过于寒暑假，因为这两个假期很长，写完作业就可以放开了玩，也因为只有寒暑假才有时间回乡下。
我生活在一个五线小城市，老家在周边县城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是真的小，几十户人家，出门随便碰上个人，都沾点血缘，但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说不出来我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当然了，小时候我是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的，放寒假就想四件事：回老家，穿新衣服，拿红包，放鞭炮。放暑假也想四件事：回老家，爬树摘果子，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老家承载了我童年的三分之一，刨去日常上课、假期里的兴趣班，剩下的时光几乎都堆在这小村子了。大伯家的堂哥和两个堂姐，就是除了那一堆五颜六色（不是用词不当，而是真的，小朋友的衣服鞋袜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各种造型，小时候看着挺羡慕，现在再看一遍绝对眼花）的同学以外，屈指可数的玩伴。
所以为了能早点回老家，一放假就死命写作业，日夜赶工，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别人半个月乃至一个月的工程量，我最多五天就完成了，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问我爹：“爸爸，我作业全写完了，什么时候带我回老家呀？”。
现在要是还有这劲儿头，多大的江山都打下来了，想想确实汗颜。
好多次都是，我爹被烦得不行，衣服鞋袜什么的胡乱塞一包，开着摩托给我弄回老家去。到了地方连门都不进，把我往门口一放，再把包往我身上一挂：“自己进去找婆婆。”原地掉头呼啸绝尘而去。
这爹当的，我佛了！
但是当时没想这个，也没找婆婆，吭哧吭哧跑进去冲着屋里喊：“姐……哥，我来了！”
然后就此开启乡下撒泼打滚之旅。
图为百家号正版免费素材大伯家门口有一条水泥小路，多年前路的左边种着几棵龙眼树、几棵番石榴树、一棵柿子树，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丛竹子，树下是一条小溪。再往左边就是菜地和水田，这几棵树和小溪菜地水田就是我和堂哥的乐园。
放暑假正好是龙眼和番石榴成熟的时候。龙眼这玩意儿都不用摘下来，爬上去找个树杈坐着或者躺着，抓一把就往嘴里塞，果子都长在嘴边了还讲什么卫生呢？吃完了果皮果核随便吐，反正树下是小溪，水一冲啥都带走，指不定到哪儿就成肥料了。
番石榴也是在树上就吃。婆婆说：“洗都不洗，虫子鸟屎什么都有，你俩知不知道脏？”
没事，我们俩也不比这果子干净到哪儿去。再说去哪儿洗啊？费尽心思爬上来的，就为了洗个果子爬下去，然后再爬上来？等我洗干净，堂哥都吃完又拉出来了。
好不容易吃饱下来，两个小肚子圆滚滚的，得，又省一顿。俩人身上这儿脏一块那儿脏一块，头颈胳膊腿全是一个一个、一片一片的大包，又红又肿，皮肤细嫩一点的地方还被抓破了，纵横交错的血痕，擦上花露水火辣辣地疼。
没办法，树上蚊虫太多了。
大伯冷笑：“这回长记性了吧？”
长个屁！第二天继续。没几天，我俩能爬到的地方就……被吃光了！
得折腾点新花样，不然没东西玩了啊。我们又盯上了水田，就地挖了两条蚯蚓，用鱼钩钩上，钓青蛙！
钓青蛙简单，鱼竿一挑一挑，让蚯蚓蹦起来就行，一两分钟，青蛙就上钩了。
这回说什么也得拉上两个堂姐，四个人一起钓，把钓到的青蛙装进矿泉水瓶子里。看见田里有螃蟹，他们仨脱了鞋子下去，直接上手抓，我回去拿桶，然后加入战团。忙活大半天居然战绩颇丰，泥鳅黄鳝虾蟹什么都有，满满当当地把我拿来的小桶装满了。四个人也搞得满头满身都是泥。
这下厉害了，四个泥猴子回去，大伯劈头盖脸一顿骂。事后回想，大伯估计是想打人，但是不好只打他们三个，又不好连我一起打，只能骂一顿。骂完再问：“这回长记性了吧？”
依旧是长了个屁，晚饭就把那些东西给做了，吃得满嘴流油。
图为百家号正版免费素材二
其实过年对我来说最重大的意义是可以收红包，而收红包的目的是……钱可以拿来买火柴炮。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爸妈就告诉我，我收到的红包可以买很多很多火柴炮，我的衣服口袋又小，装不了这么多，如果这些钱丢了，我一年都买不起火柴炮。这可给我吓坏了，于是在他们向我展示深渊巨口般的口袋，还说只是替我保管的时候，我傻不愣登地信了他们的邪。
图为百家号正版免费素材稍微大一点才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中国最大诈骗组织的成员，红包诈骗案一年一犯，诈骗金额未知，赃款至今下落不明。
好在我爹还是给我留了一点，不多，买意大利……咳咳，火柴炮，刚好可以从天亮玩到天黑。
奶奶也知道我们几个都喜欢玩火柴炮，走哪儿炸哪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弄了一身水一身泥，换上新衣服都不忘了叮嘱我们：“小心点儿，别弄脏了衣服鞋子，都是新的，弄脏了你爸打死你。”堂哥堂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每次都是满嘴答应，其实也没当回事——挨打得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真挨打了不还有奶奶护着呢么？
两个堂姐比较斯文一点，炸的都是花花草草，田边地头，水塘河溪，总之是人畜无害。我和堂哥的作案手法就比较狂野了，包括但不限于花草树木，江河塘坑，鱼虾蟹贝，瓶瓶罐罐，三牲六畜，各类动物粪便以及化粪池……
相比起其他，我和堂哥更钟情于牛粪。一是素材简便，乡间小道田边地头随处可见，二是体积庞大，可操作性和可创新性强。
可以载入“屎”册的一次操作是这样的:我和堂哥在田埂上发现一坨新鲜出炉的……
于是又故技重施时，我突发奇想，赶紧拦下堂哥，说:“一个炮威力不够啊。”
堂哥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找来一根细小的绳子，拆开两包新炮，又把我俩手里没烧完的炮集中起来，让堂哥拢在一起握紧（不然捆绑的过程中会散开），然后我把这三十几个炮捆在一起。
本来我想捆三包，因为已经拆出来了，奈何绳子不够长，又给装回去一包。
为了能同时点燃三十几个炮，我还特意做了一个火把。
准备就绪，点火，确保堂哥把所有的炮都点着以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火引那一头拼尽全力插入牛粪中，都没敢回头确认是不是已经深入其中，然后飞速逃离现场。
图为百家号正版免费素材虽然是同时点着，却不是同时爆炸，一阵看似连环又似杂乱的炮响传来，那坨巨大的黑色物体轰然炸开，无数黑色不明物体冲天而起。
怎么形容呢，漫天飞舞，一身荒芜。
我和堂哥都有点傻了，明明已经跑得很远了啊……
三
后来叔叔在县城里买了房，奶奶跟着叔叔一起搬到了县城里，老家就剩大伯一家。堂哥堂姐成人离家，在外地工作，我也在繁重的课业中抽身不得，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偶尔蜻蜓点水般回去看看奶奶，时间凑不到一起，也见不到人。即使见面也从儿时的嬉笑玩闹变成客套寒暄。
老家，已是多年没回来过。
直至如今堂哥堂姐都已经成家立室，生儿育女，俨然是小时候眼中大人的模样。即便是我，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上天入地了。
昨天穿了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和很干净的小白鞋，告诉奶奶，说我要回村里去看看。奶奶没有再像小时候一样叮嘱我：不要玩泥巴，不要踩水坑，千万别弄脏衣服。只是问我回不回来吃午饭。
蓦然间，我看着眼前这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只觉得奶奶离我很远很远。
再看见曾经遍地撒野的小村子，除了物是人非的感慨，还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滋味。
多年前就走过无数遍的小路上还是像从前一样遍布泥巴，我没有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奔跑，而是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生怕弄脏了小白鞋；路边的竹木还是像从前一样横枝竖叉地支楞出来，我没有像从前一样一跃而起整个人挂上去左右晃荡，全都谨小慎微地避开，怕被挂破了西装；听到挺远处爆竹声响，没有马上也炸一个表示回应，而是下意识皱眉躲闪……
原来一切都在很漫长的时间中悄然改变着。
我依然是我，我却不再是我。
我们都成了小时候羡慕的大人，也成了大人回忆的小时候。
童年就在眼前，也在很遥远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