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来,古人胡番洋给这些外

金庸先生写小说常一改再改,以严谨著称,但下面这段文字却被人看出了漏洞,常常作为“失误”案例:“段誉被鸠摩智挟持,自此一路向东,又行了二十余日,段誉听着途人的口音,渐觉清雅绵软,菜肴中也没了辣椒。”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文中的辣椒生错了时代。《天龙八部》的故事背景设立在宋哲宗时代,也就是北宋晚期;而辣椒直到明末才传入中国,民间普遍开始吃辣椒更是在清道光以后。因此,段誉那个年代的人怕是根本不知辣椒为何物。辣椒。摄影/三溪摄影,来源/图虫创意当然,小细节并不影响金庸著作的精彩程度。但由此却引发了一个让人非常好奇的新问题:餐桌上我们吃惯了的蔬菜,哪些是土生土长的,哪些是“外来户”呢?要想区分它们其实并不困难,名字上就有迹可循。著名农史学家石声汉曾根据引进瓜果蔬菜的命名规律,划分出了“胡”“番”“洋”等各大“家族”。

“胡”:早期大户

两汉、两晋直至隋唐,从陆路引入的作物种类,多数用“胡”字标明。春秋战国时代,中原诸侯并称诸夏与中国,以与周边各族对举,非我族类的“胡”,这时便已出现。两汉时期,“胡”常指匈奴,后又被引申为“古代北方和西方的其他少数民族”——到西晋末年的“五胡”,就分指匈奴、鲜卑、羯、羌、氐这几个大部落。而《集韵》(多以东汉《说文解字》为根据)一书中也明确指出:“胡,虏总称”。隋唐时期,由于对外贸易迅猛发展,“胡”进一步引申为西域诸国(包括天竺、波斯、大秦等),来自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商人统称为“胡商”,而由他们带来的东西,也都会被冠上一个“胡”字。比如白居易在诗中曾提到风靡中原的西域面食“胡饼”:“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从秦汉到隋唐,这样的命名传统,也在外来瓜果蔬菜上得到延续。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了从长安经今宁夏、甘肃、新疆到达中亚细亚内陆的丝绸之路,开启了中西方农业科技文化交流的第一段繁荣时期。张骞及其使团返回汉朝时,带来了大量的外来物种。张骞出使西域。来源/纪录片《中国通史》截图《博物志》曰:“张骞使西域,得大蒜、胡荽。”其中的“大蒜”,最初被称为“胡蒜”,源于大宛国。当时,我国本来就产蒜,和胡蒜相比只有大小的区别,因此,后来就以大小蒜分别称呼。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卷二十六“蒜”中就指出:“中国初惟有此(小蒜),后因汉人得胡蒜于西域,遂呼此为小蒜以别之。”东汉时期,大蒜的传播已经遍及全国,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美蔬佳料。“胡荽”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芫荽,即香菜、香荽。香菜是人类种植历史上最为古老的芳香蔬菜之一,原产于地中海沿岸即中亚地区,据说考古学家曾在古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墓穴中发现香菜的种子。香菜。摄影/vaivirga,来源/图虫创意关于它传入中国的时间一直都有争议,许多学者对《博物志》的说法持保留态度,认为芫荽出现在我国的时期要晚于张骞出使西域。至晚到了南北朝时期,这个有着奇特味道的蔬菜已经受到中国食客的普遍认可。成书于北魏末年的农学著作《齐民要术》,就详细论述了种植芫荽所需的各种自然条件,并且比较了不同地区、不同方法种植出来的芫荽在品质上有何差异。不过,要说起“胡”字开头的蔬菜,“胡萝卜”肯定不能错过。比起前面提到的两位前辈,胡萝卜进入中国的时间较晚,比较常见的一种说法是在元代传入。主要依据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书中云:“元时始自胡地来,气味微似萝卜,故名。”但这种说法也遭到质疑,有人认为胡萝卜至晚在宋代就已传入中国。南宋高宗绍兴年间,王继先等人奉旨修成《绍兴本草》,其中就出现过胡萝卜;南宋传奇厨娘浦江吴氏也在自己的食谱中记录过“胡萝卜鲊”一菜:“(胡萝卜)切作片子,滚汤略灼,控干。入少许葱花、大小茴香、姜、橘丝、花椒末、红曲,研烂,同盐拌匀,罨一时食之。”电视剧人物吃胡萝卜。来源/电视剧《欢喜密探》截图还有一个我们耳熟能详的蔬菜,也出自“胡”姓家族,那就是黄瓜。和大蒜一样,黄瓜也在汉时从西域传入,同样也有个原名,叫“胡瓜”。《齐民要术》中写道:“收胡瓜,候色黄则摘。”成熟之后皮会变成黄色,也就是我们今天称为“黄瓜”的原因。但它最早之所以改名,并不只是因为这一个简单的理由。究其原因,普遍的说法是后赵开国皇帝石勒因为自己是羯族,所以讳称“胡”字,就把胡瓜、胡蒜等作物的名字都给改了。不过,史学界也有不同的声音,认为隋炀帝改名之说更为可信。根据唐代吴兢的《贞观政要》:“隋炀帝性好猜防,专信邪道,大忌胡人,乃至谓胡床为交床,胡瓜为黄瓜,筑长城以避胡。”到了北宋苏轼的《浣溪沙》中,胡瓜就已经被“改造”成黄瓜:“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缲车。牛衣古柳卖黄瓜。”值得一提的是,在明清时期,黄瓜还多出个霸气外露的别称——“王瓜”。这个名字之所以流行开来,很可能是因为“王”“黄”二字发音相近,而“王”笔画更简单。黄瓜。摄影/АлександрИвасенко,来源/图虫创意明代小说《金瓶梅》曾写过不少酒席菜肴,其中的“案鲜”就包括一道“曲湾湾的王瓜拌辽东金虾”;明代王世懋的《学圃余疏》则记录了“温室黄瓜”的栽培过程:“王瓜出燕京最佳,其地人种之火室中,逼生花叶……”;而作为反季节蔬菜的代表,黄瓜的昂贵程度在清代这首《京都竹枝词》中展现得淋漓尽致:“黄瓜初见比人参,小小如簪值数金。微物不能增寿命,万钱一食亦何心?”除了上述例子,今天的豌豆、芝麻、核桃等等,在过去都有个“胡”名,分别叫“胡豆”“胡麻”(非今天的胡麻)“胡桃”。从“胡姓作物”数量之庞大,足以窥见当时的中国对外交往有多么活跃。

番:明朝望族

宋元至明清时期,从域外传入的作物多冠以“番”字,表示是由“番舶(外国海船)”带来的。这种称呼,也与古代中国的文化认知有关。带“番”的名字,往往从闽粤地区流传开来。根据闽粤地区的方言,外国人被称为“番人”或“番鬼”——直到今天,香港市井仍然有人称啤酒为番鬼老凉茶,中国台湾地区民众也会称火柴为“番仔火”。随着世界航海大发现,原产于美洲大陆的许多瓜果蔬菜都在明代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今天的番薯、番茄、南瓜、辣椒等等,都是这一时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传入的。番茄,也称番柿,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地带。在我国最早的记载,见于明万历四十一年()山西的《猗氏县志》,在其中被称为“西番柿”,由欧洲传教士引入;而后王象晋所著的《群芳谱》中出现了更加细致的阐述:“番柿,一名六月柿,茎如蒿,高四五尺,叶似艾,花似榴,一枝结五实或三四实,一树二三十实,……来自西番,故名。”番茄。摄影/陈家二少,来源/图虫创意由于以前中国的园圃作物种类较少,夏季甚至会出现“园枯”的情况;因此夏秋季结果的番茄到来后,就成了中国夏季重要的蔬菜品种。不过,番茄在引进时仅作为观赏植物(有“狼桃”之称),人们认为其鲜艳的果实有毒;晚清时期,它渐渐开始被栽培食用,但直到20世纪50年代才迅速发展为主要的果菜。汪曾祺在散文《五味》中曾写道:“西红柿、洋葱,几十年前中国还没有,很多人吃不惯,现在不是都很爱吃了么?”下一位,是很多人都非常爱吃的番薯。这种看上去貌不惊人的植物,在今天喂养了无数贪吃鬼,不管烤着吃、蒸着吃还是煮粥吃,都“美滴很”;而过去,它则作为产量极高的粮食作物拯救了无数饥饿的老百姓。同样是在明朝时传入中国,番薯的“入境”旅程要精彩得多。故事要从哥伦布说起:他把新大陆上发现的番薯带回,献给了西班牙女王。年,西班牙人又将番薯种到菲律宾,而中国人与番薯的初次邂逅就在此地。据记载,万历二十一年(年),福建人陈振龙出海到菲律宾经商,期间“目睹彼地朱薯被野,生熟可茹,功同五谷”。敏锐的商人嗅到了其中隐藏的机遇,陈振龙琢磨怎么着都要把这种植物带回故乡。但无奈西班牙人非常珍视这种作物的种子,“不与中国人”,陈振龙只得想了个法子:他把番薯藤绞入汲水绳,用天衣无缝的伪装瞒过了海关——当年,陈家人就在福州种出了“子母相连,小者如臂,大者如拳,味同梨枣”的“朱薯”,并且受到当地巡抚的表彰。电视剧人物吃番薯。来源/电视剧《天外飞仙》截图当然,能慧眼识珠的并非只有陈振龙一人。清乾隆《蒙自县志》中记载,一个叫王琼的人引入并种植了番薯,而这条途径是从印度、缅甸传入云南。番薯的引种和推广,对中国历史而言意义深远。这种神奇的农作物耐旱且高产,对于靠天吃饭的古代百姓可谓荒年的“救命粮”。它的种种优点具体可参见明朝晚期徐光启所著的《甘薯疏》。这位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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